翻译：王曲奇 编辑：史佑名
此次讨论主题是《受造的上帝形像——个体和全人尊严》。我们在读《创世记》的相关经文时，会发现这个主题不断地被强调。《创世记》第一章呈现人和其他受造物之间存在连续性和不连续性。创世记说人是神的形象和样式，这指什么？基于这两点，我们如何看待人的尊严、价值和意义呢？
首先看人与其他受造物之间的连续性。第一、地上的走兽和人都在第六日被造。上次我们也提到每个创造日都有其相对应的日子，第一日和第四日，第二日和第五日，第三日和第六日，形成了三组对应。这是在提醒我们《创世记》第一章并不是科学报告，而是一神学性文本。我们看到神在第六日创造了地上的走兽和人。
第二、这种连续性或关联性也体现在这两样的受造物都是从地上的尘土而来。1:24提到地生出活物，2:7提到从尘土中造人。这提醒我们，无论是人还是受造的万物都是有限的存在。这意味着人是受限的，是依靠他者而生存的存在，我们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创世记》第三章也提到人类的堕落败坏。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是，他们不愿意接受人的有限性。重申一下，无论是人还是其他受造物都是从尘土而来。
第三、二者都是有生命（nephesh）的存在，都是活物。例如创2:7节提到“他就成了有灵的活人”，古旧版的英文译本会翻译为“人有了灵魂”，但根据希伯来原文，更好的翻译是“活物”。在创1:20、24节，这个单词也用在了动物身上。
第四、万有都被神宣告为好的。上次我们关注的主题是“神创造的美善”，神创造世界的每一日都宣告“神看着是好的”。在第六日，神造了人之后，说“神看着一切所造的都甚好”。这些都可以直接从圣经中看出来。
第五、这种关联性也可以从已知的科学中发现。我们从人类基因组测序的科学研究中看到：所有人的基因相似性是99.9%；人类和黑猩猩的基因相似性是98.7%，跟老鼠是85%，跟香蕉也有60%。
除了这些连续性以外，人和其他的受造物还有不连续性或差异性，显示人的独特性。有一些事物使人成为人，与万物区分开来，使人变得与众不同。
创造故事中，创1:26-27记载了只有人类是按照神的形像被造。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像，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神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神创造人类的行动，可以看出其伟大和庄严。在第一章的创造叙事中出现了一种措辞，即“我们要”，有人认为这里圣经作者使用复数的“我们”是要表现出庄严和伟大性，而其他的神学家认为这是暗指“神的三位一体”。我持折中观点，认为这种措辞既体现了“庄严和伟大”，也暗指了神“三位一体”的本性。换个角度来讲，正如我们之前提到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神共同参与了创造的工作中。
创造叙事还告诉我们的不同点是，动植物的受造都是各从其类，而人是从神而出，是按神的形像和样式受造。如果将圣经文本的创造叙事和古代近东世界如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创世神话相对比的话，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同点。考古发掘出了有关美索不达米亚创世神话的记载，这些记载提到了只有君王统治者才拥有神明的形像。而希伯来圣经认为所有人都有神的形像是超出了当时人的理解范围，会令当时的人感到匪夷所思。以上所罗列的内容是体现人与其他受造物的差异性和独特性。
在创造故事中，我们有一些观察。第一、无论男女都有神的形像和样式。在起初神的创造设定中，男女并不存在等级之分，也未说谁是谁的权威，人和人都是平等地面对神。只有人类堕落之后，人际关系才出现了等级之分，比如男人统治和管辖女人。第二、所有人类都有神的形像和样式。创1:27节提到神按着自己的形像造人（Adam），英文中将“Adam”翻译为“人类”，既指“人类始祖亚当”也可以是“全体人类”。
人因有神的形像从而获得一项任务。创1:26提到神“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在28-29节也进一步看到神赐给人类的任务。“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神说：“看哪，我将遍地上一切结种子的菜蔬，和一切树上所结有核的果子，全赐给你们作食物。”
这段经文存在一定争论。它是指“人类形象和样式的意义还是指人的形象和样式的结果呢？这个话题我们后面会讨论。但不论如何，神给人的任务是“管理、照看”。这里的用语并不是指人成为了万物的统治者，而是人类成为了神所托付的管理者。作为拥有神形像的代言者，人有责任照管受造物和自然。当人没有照管好这个世界，破坏了自然时，其实也在损害神的尊严。
这里也让我们看到了人和其他受造物之间明显的区别。虽然人与万物有连续性，但是我们在此也看到了人与万物的差异性。万物都被神看作是好的，但是只有人被定义为具有神的形像和样式。我们也要清楚看到，圣经的创造叙事中并没给我们关于“神的形像和样式”的清楚定义，但这种用法在圣经中多次出现。
神的形像在圣经中的第一种用法，我称之为被造的形像。需要注意的是，圣经提醒人类有神的形像的经文出现在人堕落后的经文中，而不是堕落前。虽然堕落影响了人类形像的很多层面，但是神的形像和样式在人类的繁衍生息中依然被保留。第一处在《创世记》5:1-3：“亚当的后代记在下面。当神造人的日子，是照着自己的样式造的；并且造男造女。在他们被造的日子，神赐福给他们，称他们为人。亚当活到一百三十岁，生了一个儿子，形像样式和自己相似，就给他起名叫塞特。”
这段经文让我们看到人类繁衍生息，始祖亚当生了塞特。塞特当然不是亚当的第一个孩子，而是第三个孩子。这段值得关注的是，塞特有他父亲的形像和样式，这与第一节经文“亚当有神的形像和样式”相关联。虽然亚当陷入了堕落中，但神的形像在亚当也在塞特身上。
第二段经文《创世记》9:5-6“流你们血、害你们命的，无论是兽是人，我必讨他的罪，就是向各人的弟兄也是如此。凡流人血的，他的血也必被人所流，因为神造人，是照自己的形像造的。”这段经文具有争议，我不会就此来具体讨论死刑的问题。有一派的观点认为因着耶稣流血舍命，人类就不应再被判处死刑和被剥夺生命。这个暂且不论，要看的是，剥夺他人的生命是错误的。
《雅各书》3:9也说：“我们用舌头颂赞那为主、为父的，又用舌头咒诅那照着神形像被造的人。”这段经文是关于保守我们的言语的论述。舌头是人百体中最小的，却具有大能力。一方面我们用舌头说话赞美神，与此同时也用舌头中伤、咒诅他人，但人有神的形像。所以当我们用言语伤人时，是伤到作为神形像和样式的人。顺带一提的是，这里提到的“神的形像”很明显地引用了《创世记》的经文，同时也让我们看到希伯来的平行对应的修辞手法。《创世记》第一章提到人有神的形像和样式是一种希伯来的平行对应的文学手法。形像和样式不是两种事物。平行手法是对应和强化前面的措辞。
神的形像在圣经中的第二种用法是，基督是神的形像。《哥林多后书》4:4说：“此等不信之人被这世界的神弄瞎了心眼，不叫基督荣耀福音的光照着他们。基督本是神的像。”《歌罗西书》1:15说：“爱子是那不能看见之神的像，是首生的，在一切被造的以先。”这两段经文都表达了基督是神的形像，人类是按着这种形像被造的。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基督就是人类完美的典范”，耶稣基督是完全的人，也是完全的神，祂展现了完美的人性。
神的形像的第三种用法是，人类在神（或圣子）的形像中得到了人性的更新。《哥林多后书》3:18说：“我们众人既然敞着脸得以看见主的荣光，好像从镜子里返照，就变成主的形状，荣上加，如同从主的灵变成的。”《歌罗西书》3:10也说：“穿上了新人，这新人在知识上渐渐更新，正如造他主的形像。”《以弗所书》4:24“并且穿上新人，这新人是照着神的形像造的，有真理的仁义和圣洁。”这几节经文使我们看到人类得到了神藉着救赎而要成就的“更丰满的状态”。在人的堕落败坏中，人所拥有神的形像并不是彻底丢失，而是被玷污。耶稣基督是神完美的形像，在祂里面，我们的形象得到了修复和更新，以最终的完满。
我们看了那么很多经文都提到了神的形像。那么神的形像具体是什么意思呢？英文的“image of God”来自拉丁文imago Dei。我们来看历代神学家如何理解。
第一个观点认为，神的形像就是理性，说出了人类和动物之间的区别。动物依靠着自然本能来生存，但人类并不只是单靠着本能，而是在活着的时候会不断地用理性思考来作出决定。这个看法的前提是认为神是纯粹的理性，当人类进行理性的思考分析时，就反映了神的本质。
第二个观点认为，神的形像是人类具有建立关系的能力。这种观点认为，将人和动物以及万物区分开的就是人类与神以及与其他事物建立关系的能力。动物需要交配来繁衍后代，而人类需要建立婚姻的关系，而且人具有与神建立关系的能力。正如爱构成了三一神的内在关系，所以人与人在建立合乎神心意的关系时也反映了神的本质。
第三种观点认为，神的形像就是管理权，神的形象反映了人具有治理受造物的能力。《创世记》1:26-28提到了人按神的形像受造，并被委派管理其他受造物。这里所体现的含义是，正如神是统治万有者，人类从次级意义上来说也是世界的治理者。
第四种观点认为，神的形像是指人类具有创造性。正如神是至高的创造主，我们是有限的创造者。这种创造性体现在神授予我们的使命中，例如在艺术创作和工作中等等。只有神进行从无到有的创造，人类是藉着神已做成的受造物进行再加工，表现出创造性。当人类处理和创作神创造的万物时，就体现了这种创造性。人类借此会创作出发展人类文化文明的工具。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神的形像就是人类具有道德和精神的能力。有很多的圣经学者和神学家将这种认定与人的理性关联起来。不论如何，人天然具有这样的道德伦理认知和判断。这种天然的道德认知、意识、判断和能力最终要降服于圣灵的带领。
同时人具有精神的力量，当人之为人时，就天然地认为，人具有远超感官理解之外更大的存在和意义。即使那些最纯粹的无神论者或自然主义者，他们也会有超越的认知。在自然主义者的认知中，受造界就成为某种神圣的存在。这里提到了人具有神的形像和样式，指的就是人具有道德性和灵性，将人和万物给区分开来。最后，还有人认为神的形像表现在人类与神潜在的特别关系以及最终与神同住的命定中。还有一些折中派会认为上述的这些都是神的形像的内在含义。
与此同时我要提醒大家的是，上述说的都是一种功能，强调人能做什么。这些功能将人类与动物区分开来。但是，如果将神的形像仅仅是看作人的功能会出现问题。当人没法发挥这些功能时，是不是人就不会被看为人呢？例如，尚在母腹中的胎儿还寄生于母亲体内，不是独立个体，那么就无法发挥这些功能。
有人认为，还没到12周的胎儿大脑发育不完善，因此可以进行堕胎。或者是当人走到生命尽头时，人已经丧失了这些能力，也无法与他人再建立和维护关系。如果持功能主义观点，各种各样丧失功能，例如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人，他们无法体现自己的价值，那么是否就可以进行安乐死？
与这些所列举的例子相近的就是，有些人确实会认为某些群体的人天生就低人一等。比如早期欧洲前往美洲大陆的殖民者，他们会带上他们自己的神职人员，甚至问他们：“这些美洲大陆的原住民是否具有神的形像？”同样的看法也投射在从非洲大陆被带到欧洲的奴隶身上，认为这些人没有神的形像。因着他们没有与我们一样的文化与思想，他们就不算人类了吗？就低人一等了吗？因此，如果我们以人的能力和功能去定义神的形像，会出现很大的问题。所以我认为比较中肯的观点是，很多功能来自于神的形像，但并非神的形像本身。
总的来讲，圣经并没有给出“形像”一词的清楚定义，甚至说这个话题是一个奥秘。奥秘从神学上来讲并不是坏事。例如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清楚三一神的奥秘，神怎么可能是一而三呢？在神里面有测不透的奥秘。耶稣基督具有神人二性也是难以理解的奥秘。很多时候，我们无法用理性来完全理解神的教导。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这里面有一定的奥秘。这是要激起我们在神面前的谦卑和敬畏之心。如果我们不能完全明白神的形像的内涵和定义，这不应该让我们感到困扰。一方面我们测不透神的奥秘，而一方面透过这些观察，我们至少能够知道两件事。
第一，因为人具有神的形像和样式，所以人类与别的受造物有别。我们不管人如何被造出来，人如何与其他受造物有高度的相似性，但是圣经明确地告诉我们人和其他受造物有本质区别。从神学意义上讲人绝不是所谓的高级动物，而是具有与众不同的超越性。
其次，人具有内在的尊严和价值。这不是建立在功能上，而是人类内在性地拥有这种尊严和价值。圣经中有很多表述。《创世记》9:5-6认为，因着人类按神的形像被造，所以杀人是错的。《雅各书》3:9也认为，因着人按照神的形像被造，所以用言语伤害他人也是错误的。《诗篇》第八篇被《希伯来书》2:6-8所引用，它很精妙地表达了人何以为人。第5节说神赐人类荣耀尊贵为冠冕，派人管理祂手所造的。诗歌也以颂赞神的诗句为结束，因神赐人类荣耀尊贵，到最后经文又说“耶和华的名在全地何其美”。经文讲述了人性的美好，又颂赞了神的伟大。
另外，耶稣道成肉身和祂的受难舍命都彰显了人类的价值。每年教会节期中的圣周，我们不仅要聚焦和颂赞耶稣的道成肉身，同时也要聚焦于耶稣的生平以及祂的舍命。我们可以简单的想想，如果人没有价值，那么耶稣为什么会付上代价？这样一位道成肉身且又死在十字架的耶稣，也明确在祂的教导中表明了人的尊严、价值和意义。
《马太福音》12:11-12这段经文的背景是耶稣在安息日医治人。耶稣说：“你们中间谁有一只羊，当安息日掉在坑里，不把它抓住拉上来呢？人比羊何等贵重呢！所以在安息日作善事是可以的。”《马太福音》6:26：“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吗？”神也看顾天上的飞鸟，我们要比飞鸟更为贵重。《马太福音》10:29-31：“两个麻雀不是卖一分银子吗？若是你们的父不许，一个也不能掉在地上。就是你们的头发也都被数过了。所以，不要惧怕你们比许多麻雀还贵重。”我们可以很直观地看到人类要比麻雀更有价值。虽然不能测度神的形像是什么意思，但这样的表达和用语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尊严和价值。
我们所有人以及整个人的生命都有内在的尊严。C·S·路易斯在《荣耀之重》一书中说过:“没有一个人是平常无奇的人，你面对的人绝不是平常的芸芸众生。”这位护教学家在二战爆发后写了一系列的文章，非常具有影响力。据我所知，他的很多著作都被翻译成了中文，所以强烈推荐大家阅读。他在书中写了刚才我引述的话。我们所有人都有神所赋予的内在形像和样式。因此基督徒要以基督教的人观去回应世界。
对于如何看待每个人，有两个要点要注意。第一，所有人都是神奇妙的创造。第二、人类陷入堕落之中。我们在人类社会生活中都要牢牢把握住这两个基本原则，在工作、家庭、教会、社会和文化中，这种基督教人观塑造我们在世的安身立命和行事为人。我们一定要在内心建立一个底线意识，即罪大恶极之人也有值得保护的人性尊严，但最杰出的人也是会堕落的人。
每个人在其人生的所有阶段都有尊严，从母腹到进入坟墓都有其价值和意义。所有的人，所有种族在神面前都一律平等，有其尊严、价值和意义，所以都要尊重他们。很遗憾的是，几乎每一个社会共同体都会分化一些人，将其视为低等。这种思想一旦发酵成形就会伤害他人。这两点需要平衡看待。所有的人陷入到了堕落败坏，都需要神的救赎。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神所赋予的内在价值和尊严。所以从母腹到人生的终点，整个人生的旅程都需要我们呵护尊重。
思考：
1、我们所处的社会关于人性尊严最大的挑战是什么？我们基督徒如何面对？
2、我在维护人性尊严方面最大的个人挑战有哪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