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辅导运动:揭发(一)
圣经辅导运动:起源和哲学(二)
圣经辅导运动:纠结的网络(三)
圣经辅导运动:诱饵和开关(四)
圣经辅导运动:坏神学(五)
“圣经”辅导性侵受害者(六)
圣经辅导运动:最后的反思(七)
一、群友“草根”的疑问和 Frida Lee 的回答
问:1、基于信仰的辅导与传统教牧辅导是对立的吗?传统教牧辅导不是基于信仰的吗?
答:文章最后一段说,
“我要说明一下,这不是对基于信仰的辅导(faith-based counseling)的攻击。数百年来,教牧辅导(pastoral counseling)一向是教会里一道美丽的风景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应该继续如此。然而,这一运动正在危及传统的教牧辅导。”
原文里没有把“基于信仰的辅导”和“教牧辅导”对立。作者的意思是,她虽然对圣经辅导有异议,但并不是在攻击所有“基于信仰的辅导”(这是一个更广泛的概念,只要有宗教信仰背景的体系,都可以叫faith-based),教牧辅导就是最常见的一种“基于信仰的辅导”。后一句“这一运动正在危及传统的教牧辅导”里的“这一运动”,指的是前面讨论的圣经辅导运动,它显然也是一种“基于信仰的辅导”。
也就是说,作者认为圣经辅导运动正在危及传统的教牧辅导。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最近三十年来随着北美新加尔文主义运动兴起的圣经辅导,在某些宗派已经以“大换血”的方式成为主流,取代了传统的“教牧关怀”(pastoral care)模式。教牧辅导一般会适当有机结合神学、灵修传统、社群支持系统和现代行为科学(包括心理治疗),并不会那么排斥对圣经以外知识、方法、资源的借助。
2、心理辅导、专业知识能解决罪?(当然这些都有其一定的作用和帮助,但解决的都是一些表象上的问题)
答:传统意义上的辅导是一种护理者(care-giver)的工作,它不同于护教卫道(apologist)的服侍。通晓圣经与神学不意味着更容易实现成功的辅导;能以圣经为标准鉴别、纠察人的罪,并不意味着就能以既有真理、又有恩慈、同时也合乎科学的整全方式帮助他人“解决罪”。
更何况,很多人遭遇困苦磨难,并不是因为他们犯了罪,“约伯三友”的劝诫看似相当敬虔,却是借着神的名义自以为是地在人的伤口上撒盐;生命中许多由来已久的挣扎,也远远不是行为矫正式的“解决罪”就魔法般药到病除,任何一个信主有年头的人,大概都对此有所体会。
人的身心灵之构造、相联及其与环境的互动充满了复杂性,这对经验与智慧的要求非常高。专业心理咨询的从业训练,至少一般会要求上千小时的临床实践、分析、评估与督导。圣经辅导的推广模式则更像是平信徒之间的门徒训练,然而问题是,有效的爱需要辅导者强有力的自我约束,这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前不久信仰与学术平台分享过王学富博士的讲座问答,有段话说得不错:
“有关怀的心,又有专业能力,才能提供最有品质的帮助。这就如同一个基督徒,需要接受医学的训练,让自己成为一个好的医生。我们可以爱这个病人,但无法用爱给他动手术。”
3、因为一些失败的案例就可以否定某一类辅导?难道真的存在没有失败案例的辅导种类?
答:根据相当数量的调查、报道以及互联网上所能见到的个人经历,圣经辅导运动的失败案例并不在偶然的少数,而且似乎呈现出一些普遍的共性,尤其是在处理创伤、虐待、性侵、家庭暴力,以及抑郁症、双向情感障碍、精神分裂症等精神疾患方面造成的二次伤害,已经到了足以引起关注和反思的程度,有些案例的失败,甚至对当事人是毁灭性的。
一个面对人生重大困扰的人,在选择众多的当代世俗化社会里愿意先求助圣经辅导,显然都是本着对教会的信任,所以这是尤为令人哀伤的事。实际上,近年来即使在圣经辅导群体内部,对创始人Jay Adams及其“劝诫式辅导”(Nouthetic Counseling)的理论框架也有一定的争论和调整,并开始参考那些尊重圣经权威的基督徒临床心理学家的意见。
(另外,对比专业心理咨询,圣经辅导里的辅导者与被辅导者之间很难避免多重关系,并且权力常常不对等,这在伦理规范上其实存在一些隐忧,但是毕竟心理咨询和圣经辅导的定位本身也很补一样,就暂时不探讨了。)
如果我们关心主内的辅导事工,并希望它能真正将上帝的爱道成肉身,妥善地安稳、照料、疗愈那些受苦的心灵,那恐怕就更应该以严谨、谦卑的态度倾听面对这些让人不愉快的声音,并寻求方法与实践上的重新评估,而不是不假思索地以阴谋论或贴标签(“带节奏”、“战队”)的思维惯性选择性耳聋,却把最难担的担子放到这弟兄中最小的那一个身上。
如果有弟兄姐妹认为失败案例里呈现的并不是圣经辅导的“正确打开方式”,那也欢迎大家多多分享一些自己身边所见所未的成功案例,应该也会对教会团契生活有非常大的启发意义。
4、一些延伸性的神学思考
最后我个人认为,基督徒习惯性地以“神本主义”(好)VS “人本主义”(坏)、“自我否定”(好)VS “自我肯定”(坏)这种非黑即白、简单粗暴的对立两分法(dichotomy)思维构建自己的世界观,是很成问题的化约主义(reductionism),会滋养知识和思想上的懒惰。而且,基于早已过时的信息歪曲自己所不了解的学科领域(尤其是人命关天的学科),对外界也是一种糟糕的、反智的见证。
一方面,我们所说的“世俗心理学”到底是事实还是被妖魔化的版本?当代心理学中存在很多与基督教信仰并不冲突的理念与方法,诸如对生而为人最基本的福祉安康的关怀,对健康关系与界限的维护,对自己的人生课题负责的态度(心理学家也认为沉迷受害者情绪是不健康的),对不合真相的错误认知的分辨等等。训练有素的心理咨询师并不以权威姿态主导人的决定,而是设法在被辅导者身上激发出往积极的方向主动改变的力量,恰恰是为了让人最终不需要依赖咨询师也能好好走下去。
另一方面,基督徒理当在福音里看自己合乎中道,其中也包括合宜的自我肯定。圣经说我们是按着神的形像被造(创1:26),奇妙可畏(诗139:14);也因着信心与基督同做神的后嗣(罗8:15-17),这是相当尊贵的身份!历代圣徒在经历到神的荣耀时都会深感自己的渺小、污秽和不配,这诚然是他们非常真切的个人体验。但是倘若我们高举神本主义的大旗却轻看了人的价值和尊严,甚至以为越卑贱的自我认知、越激烈的自我否定就越属灵,这既不符合健全的创造论,也贬低了基督的救赎之工。
二、其他评论
小编挑选了三位支持圣经辅导的读者,整合了他们较有代表性的观点。
第一位回应,真正的圣经辅导并不反对科学心理学(从神学角度看,科学领域里的心理学研究和医学一样,都属于神的普遍恩典),真正的圣经辅导所反对的是“世俗心理学” (因为他们推崇以人为中心,鼓励自我肯定,这与以神为中心的福音是完全背道而驰的),我想从这个角度,你们应该更明白圣经辅导的神学立场。这是之前做biblical counseling简介时的一个对比圣经辅导和世俗心理辅导的区别。
失败的案例有很多因素,可能是counselee的悖逆也可能是counselor的极端,所以圣经辅导依靠的不应该是counselor,couselor只是同行者不是医治者(真正的医治者只有神),作者反对的这类不算是真正的圣经辅导,尽管他们会用圣经来做辅导。我理解并且同情作者的个人遭遇,也并没有质疑他自己的故事,但是作者自己并没有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圣经辅导就对其加以评判,并且引用一些并不属实的论据来支撑他的个人主观观点,这不适合作为媒体事工的官方声音。
第二位读者结合自己的经历进行分享:我的辅导教授都不是基要主义者,我上过两年亚当斯博士大弟子Scipione教授的课,出来服侍两年后他都劝我如果没有学会恩典地对人就不能考ACBC认证证书,他说的我都听了。他真的很爱每一个他所辅导过的人,他在讲台和病榻上都竭力奔走天路,至死忠心地为基督做了见证。师母是我见过少有恩慈的姊妹之一,旁听她辅导都会让我对罪有更深的对付和对基督恩典有更多的认识。
此外,文章中写的“如果我对鲍力生的理解不错(我认为大体如此),亚当斯相信(1)辅导和精神健康服务应当仅由教会及其领袖们提供,以及(2)辅导只能基于他的改革宗加尔文主义对圣经的解释。”好像这不是亚当斯的观点呢?我记得亚当斯博士的《圣灵的劝诫》引用了经文“罗马书15:14 弟兄们,我自己也深信你们是满有良善,充满了诸般的知识,也能彼此劝诫。”明言是每位信徒都有责任和义务彼此劝诫,不是只有教会领袖提供,我教授强调的也是每位信徒的职责。这里说教会及其领袖语焉不详,所以特别标注了一下。亚当斯确实是加尔文主义者,他大抵不会觉得阿民念会对辅导有太大的益处吧。他针对的更多是人本主义的错谬而言呢?
第三位读者认为,如果真是基于圣经真理的辅导,那内容肯定是正确的。至于那是不是被辅导者心理想要的,那就不好说了。另外,并不是以被辅导者认为的好坏来决定基于圣经的辅导是否正确。人若要得着真正的医治,还真非得回归真理、回归神不可。但这不是说不可用其它各种方法和技巧。至于涉及一些细节上的教导,圣经向来也不是一刀切的,但是有一原则是不变的,那就是神看内心,神看我们的动机和目的。因此到底是为了高举真理还是为了讨人喜悦这才是重点,而且只能二选一。我想最重要的点是:可以基于圣经真理否定人的某些行为和观点,但不可以基于人的某些行为和观点否定属于圣经所教导的真理。
对于第三位读者的观点,有人提出疑问,如果圣辅的效果根本就无法评估,那辅导了什么呢?世界上哪门子的帮助,是不能以被帮助者是否感觉到了帮助来衡量的?做生意还要考虑品控呢!认为圣经辅导的治疗结果没法用成功与否来评判,因为辅导者的职责只是传达圣经纯正的话语和福音,而愿不愿意改变以及咨询中感觉如何,是被辅导者自己的事情。这就好像是类似于在写影评的时候说:“这个剧本很棒,但是这届观众不行”。
出于对圣经辅导的反思,还有读者引用了美国主流基督教大刊《The Christian Century》在2007年关于美南浸信会从传统教牧辅导全面转向圣经辅导的一个报道《Biblical therapy:Southern Baptists reject “pastoral counseling”》,里面提到:没有神学正直和圣经基础的教牧关怀和咨询是有缺陷的,并且缺乏一些非常关键的东西。但圣经辅导没有心理治疗意识和该领域研究的学科,有被虐待的危险,并且不了解被咨询者的动态和维度。美南浸信会神学院正在制造一种错误的二分法,“暗示教牧关怀和辅导不符合圣经。”霍伦说,“美南领袖创造了众所周知的稻草人,他们远离科学表明他们缺乏信仰,或者至少是害怕科学以某种方式超出了上帝的创造和领域的范围。”
圣经辅导者常常不承认他们不只是应用经文,而是根据对经文的特定解释来工作。他补充说,许多圣经辅导的支持者不加批判地接受了对圣经的字面解释,却没有意识到这本身就是一种解释结构。他们认为自己是在应用圣经,却没有承认为了做到这一点,他们经历了一个未被承认的解释过程。这对客户不公平,不承认您通过一组解释性镜头来解释它的事实是具有欺骗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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