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杨伊
在上一次讲座中,讲员对比了基督徒的生命决策与世俗决策学的区别。世俗决策学研究的是人生在不确定中的利益关系;而基督徒要做好决策则必然回归生命本质的确定性,就是基督徒的人生之“所是”和“所事”。
此次的主题是“圣三一与基督徒的决策”,谈论上帝——圣三一才是基督徒生命的根源,也是基督徒人生决策的原则、标杆及活力所在。
上帝是三位一体的,其本体、性情、内涵、创造、救赎、审判和永恒等都关乎祂是谁。人与社会群体、教会或他人的关系都是从圣三一本体的源头贯彻出来的。这是一个来自圣经真理和历代圣徒的确定性的启示。如何明白确定性,意味着我们对上帝的认识、信心和爱有多深。我们要进入上帝的本体里面,平时读圣经和坚持好的教会生活的同时,也应对圣经启示的上帝的内在有更多了解。
这是素来欢乐安然居住的城,心里说:惟有我,除我以外再没有别的;现在何竟荒凉成为野兽躺卧之处!凡经过的人都必摇手嗤笑她。(西番雅书2:15 和合本)
以上是上帝藉着先知传给被掳于巴比伦的百姓的信息,对自我建造的繁华帝国巴比伦的城市尼尼微的审判。这是人类历史的写照。在历代强权和王朝的代表里,大城的溃败和在历史里化为乌有的情况都是明证。从短暂的人生来看,很难说我们可以成为世界和自我决策的主宰者。将自己视为神和偶像,这是人犯罪堕落之后的状况。
巴比伦大城在先知的表达和上帝的启示里是一个揭示,表明人性和人性群体的特点。自从人类犯罪堕落,到巴别塔的建造,再到旧约历史里贯穿的从埃及、亚述、巴比伦、波斯和耶稣时代的罗马时期,这些大帝国在圣经里占了一定篇幅,人类永远都在前进中挑战上帝。人的个体和群体荣耀感的自我意识里充斥着对上帝的拒绝。在二十多年牧会生涯中,我发现很多人常常会潜在地利用上帝。在匆忙的网络时代,人们进入教会,主不是上帝而是自己,唯有自己。
我从小信主,在教会主日学背诵约翰福音3:16,认为这就是注释上帝之拯救的最好的经文。但其实约翰福音17:3也不应该被忽视。认识独一的真神和他所差来的耶稣基督,认识是一个重要的词汇。基督徒要知道自己是谁,在这个世上做什么,意识到不是在做重大的决定时自己才需要上帝,而是人生是由许多小决定累积成的,人生的主要方向会作用和影响着点滴的决定。基督徒从睁开眼睛,面对今天的决定的时候,是时刻与上帝连接的。但往往这种连接仅仅是在表面或心理寄托上,人们意识到人生是一个千穿百孔的状况,然后去崇拜一位上帝以求护佑,让我们平安和顺利,所有的宗教和民间信仰都是这个心理。
怀着这样心理的信徒不能说是认识了独一的真神和耶稣基督。经文里提到两个主体——独一真神和耶稣基督,耶稣还提到圣灵保惠师。但其实,这是一位上帝。从罗马书、以弗所书到启示录,其中都有三一真神的启示。认识上帝的本体,与我们有什么关联呢?这相当重要,它决定了我们作为人这个位格与社会的关联。对于否定上帝的学者来说,人创造了一位有人的形像和样式的上帝,这是一个颠覆和反叛。
但其实,上帝才是位格的本体,人不可能像上帝一样神圣、全能、永恒和无限,但我们分明带来了上帝荣耀、奇妙位格的神圣性和灵魂的活泼性,犯罪堕落之后的人仍有上帝的形像和样式。作为基督徒,我们必须要回归到上帝那里,深入地认识三位一体的真神,从整本圣经和历代圣徒对圣经的注释那里来提高认知。群体团契是三一上帝的神圣性所在。当基督徒想把自己属灵地孤立出来而成为跟圣徒无关的个体的时候,是违背上帝本在的三一原则的。三一原则是圣徒相通,也是教会的本质。
基督徒在社会上的关系是三一上帝的共契形像的贯彻。只是人类犯罪堕落之后,我们在社会关系上充满了堕落、矛盾和对立,但仍保留着圣三一里的爱与共契的形像,就是我们对美善的事情,对爱情、友情与亲情的强烈渴望和需要。只是罪性又在拒斥着这种真正的爱。上帝也分享和赐予基督徒这份来自于他本体的爱,这爱来自于圣父、圣子和圣灵这位共契的三位一体的上帝。
所以,托马斯·阿奎纳说:“每一种可见的受造物都是展示整个三位一体的一个外观。”[1]阿奎纳认为上帝在整个创造里面,都把圣三一内在的多样性和光辉的美善、崇高的一面贯彻在受造界里,不过,只有人才有上帝的形象和样式。在创造里,上帝将他的智慧都显明出来,神的永能和神性藉着被造物可以认知和明白。中世纪带来了科学革命,他们对宇宙的观察和研究在初期的学院里面被认为是美善的研究,但后来科学则被认为是反上帝的学科——这是一种奇怪的反叛。
在此介绍一本上个世纪90年代出版的书”Oriented Leadership: Why All Christians Need It”[2]。此书作者有东正教背景,内容论述上并不十分学术,是关乎领导力的研究成果。它重点体现的是基督徒的群体关系,要从教会观带出团契的精神。中国人的自我中心主义是非常严重的,教会里也存在这样的问题。我们注重个体的重生得救、领袖和道德,但教会观很弱,小群体自我膨胀,是一个四分五裂的状态。
这两位东正教背景、研究领导力的学者,在书里非常实用性地提到,基督徒在世上如何将教会观的共契、友爱和合作精神带出来;在教会中如何处理同工关系,最根本的是回到圣三一的关系上。他们对以人为本的领导力进行批判,谈到现在教会,特别是欧美作为主要阵营的领导学,响应这个世界的潮流后开了决策学和领导力的课程;但同时,又缺乏专家和学者,对世界的研究后知后觉。今天教会谈论的领导力,过分偏向人自己要什么,打着上帝的旗号索取自己所要的,而不是体会上帝的心意。
在神学、圣经真理和教会传统认知上,教会处于浅薄的阶段,需要在这方面殷勤不可懒惰。从东正教的神学传统上,该书作者认为,基督徒的领导活动要反应出圣三一的生命要素,圣父在教会传统中是生命的实质和本源;圣子在这个世界的道成肉身、死而复活的见证,带出圣三一关系的关联,是人的模范;圣灵激发我们的信念、热情和能力,是活泼的充满爱的灵。圣灵不是个人主义的。这些年盛行的灵恩运动给人造成误解,将圣灵个体化。但其实,我们需要将自己的恩赐和才干奉献在一个向上帝敬拜的群体里,圣灵带来社会性的关联和爱的团契,重点是我们是否彼此相爱。
三一上帝的爱贯彻在圣三一的共契里,不但在自主和相爱的关系里,也要在个人和群体的领导力决策中体现出来。所以,神圣三一是让我们明白,我这个位格的个体,要活在一个与他者的关系里面,这种关系要体现出圣三一的关系。基督徒的福音使命也是表达我们在基督里面与上帝关联,圣三一对我们的救赎和爱,传递在我们的境遇里面,这也是建立生命的关联,要从罪人的自我中心和自我主义里面脱离出来。教会是基督的身体,注定与其他信徒发生强烈的生命的共契。这也是圣三一的凸显。教会显明我们与圣三一的爱和生命共契的见证,这个可以追溯到上帝的本体。作为基督徒,我们不能只是在线上进行交流,仅仅传递知识,而是要全方位地进行交流。
这里选摘两段话:
如果“我”是虚空的,那么主要问题不是我的救赎,而是把自己交托给那位(the one),他是一切,而且居住在所有人里面。这时,我可以扬弃一心只想自己,我阅读圣经的方法,立刻转变。我不能继续建构个人救赎的神学观念。重要的是这位他者,是不虚空的。我不能利用圣经来达成个人目的,而是尽量把自己从画面中移除,以便聆听和学习。这样,我可以听到从未进入人心、出我意料之外的事。这就是虚空原则可以带我们到达的地步。[3]
这是一位神学家对传道书的解析,他揭露了人生的虚空,也从上帝的视角拆毁了人的自我建构。当一个人知晓了自己在日光之下的虚空,就要朝向一种救赎——这是脱离虚空的唯一的道路。圣经中的那一位创造者上帝,藉着圣灵居住在我们中间。当我认识祂的时候,会不断剔除对他的误解,由罪带来的支离破碎的观念和对真理的扭曲也会被更新。我们越相信上帝,越明白自己是因信称义的基督徒,我们都是因为外在的某些无法自我把握的情况而接受耶稣基督作为救主,并非是完全认识了才相信他,动机也并非纯全,但上帝一直在拣选、牵引和塑造我们。
我们不能做迷信和糊里糊涂的信徒,需要认识到福音的美妙和珍贵。不能一知半解地相信,而是竭力认识他。追求这个世界的物质和利益到头来是虚空的,追求上帝不能带来金钱和欲望的满足,甚至在这些方面有所放弃,但其实祂给予我们的更多,是物质无法比拟的。
另一段话出自奥古斯丁的《论三位一体》:
“确实,受造界里面以各种方式与上帝相似的东西不都可称作他的形象,惟有那只有上帝才比他高的人心,才可称作他的形象。惟有他才接受他的直接印迹,在他与它本身之间再没有隔着中间的本性。”[4]。
奥古斯丁认为只有人才有神的形像和样式,从内在反映出圣三一的实质。根据有关研究,我们的某种追求和职业规划与儿童时期的记忆有关,我们作出的决定,或是与某种欠缺有关,或是被潜移默化地灌输崇高理念,因此以后的努力就会朝向那个方向。直到今天,从古代的柏拉图的哲学到心理学,都有关乎上帝的普遍启示和对于人性的认知,基督徒不要一味地拒斥。圣经把上帝的普遍启示和特殊启示,贯穿在圣经的历史书卷和内容之中。对于人,奥古斯丁提到人的记忆、认知和爱三大要素,这不是三元论,而是这三者在内在有互动,凝聚在一起。在历代的神学家里,不少对上帝的“三”和“一”的强调存在偏向,但实际上奥古斯丁对“一”和“三”都同样强调,两者需要平衡。
“我与父原为一”。(约翰福音10:30,和合本 )
“我在父里面,父在我里面,你不信吗?我对你们所说的话,不是凭着自己说的,乃是住在我里面的父作他自己的事。11你们当信我,我在父里面,父在我里面;即或不信,也当因我所作的事信我。”(约翰福音14:10,和合本)
约翰福音非常全面地启示了圣三一,耶稣和父原为一。独一和圣洁在旧约里是一个概念的不同表达,在希伯来里是分别出来的意思,区别于其他诸神,表示他们不能与上帝同日而语,这是旧约圣经启示的。上帝是一个本体又是三个位格,拥有内在的丰富性和多位格的共契。亚他那修说:“他说了,事物就被造了……不像人类,如下层的工人一样,听到并知晓上帝的意志之后才能去做。这是适应于受造物的,但这样不适应于道想与做的方式……道自身工作和创造的时候没有问和答,因为父在道中,道在父中。”[5]
“你们若爱我,就必遵守我的命令。16我要求父,父就另外赐给你们一位保惠师,叫他永远与你们同在,17就是真理的圣灵,乃世人不能接受的。因为不见他,也不认识他;你们却认识他,因他常与你们同在,也要在你们里面。(约翰福音14:15,和合本)
“以色列人哪,请听我的话: 神藉着拿撒勒人耶稣在你们中间施行异能、奇事、神迹,将他证明出来,这是你们自己知道的。23他既按着神的定旨先见被交与人,你们就藉着无法之人的手把他钉在十字架上杀了。24神却将死的痛苦解释了,叫他复活,因为他原不能被死拘禁。(使徒行传 2:22,和合本)
这是最典型的关于圣三一的三位格之间关系的描述,不是一个位格里的三种身份或功能,而是体现出圣三一爱的共契,这是一种位格关联。上帝为何不是拣选一个个体,而是拣选整个以色列群体呢?这体现在人与上帝、人与人关系共联上,因为圣三一本身就是一种共契。实际上,我们人性的位格是没法被真空化的,反而内在充满多样性和丰富性。上帝是决策的上帝,整本圣经都提到祂的决定,特别是约翰福音里提到上帝的“定旨”,祂的旨意是确定的。如果脱离上帝来看这个世界,会发现,所有的宗教和自我为中心的人格,都充满了不确定性,那就是一场博弈和赌注,结果如何只能交给命运。但对于基督徒来说,在圣三一里是确定的。
我们与上帝、自我和世界的关联是活泼的爱的共契,不是机械性的,而是具有位格尊重的、自由的生命体的关联。从整本圣经和基督教的传统看上帝如何做决定,会发现祂在独一和三位格之间的相通、共契、互爱、同尊同荣的关系,这是在表达我们基督徒生命决策所要做的事情。基督徒要回归到信仰的原则上,以圣三一作为模范、远像和救赎者,祂是我们的依归。基督徒的爱来自上帝,不同于人的世俗之爱。爱意味着我们如何上帝,认识我们这个人,认识物和这个世界的建构。我们的决策要与上帝的决策高度关联,正如上帝的决策朝向我们一样,这种相向而行就是一种爱。
托马斯·阿奎那说:“本性的秩序所意指的并不是对本性本身的安排,而是就本性根源而言的上帝位格中的秩序存在。……根源的秩序之被称作本性的秩序要比称作本质的秩序更恰当些。”[6]这里提到上帝的圣三一的秩序性是从根源出发的,要让我们回归到这个社会。基督徒的生命决策要有法则和秩序,如同旧约的律法和新约的福音具有充分的互动和关联,圣三一的差遣和同尊同荣里,也是秩序和爱的关联,教会不应该将其僵硬化或者实行杂乱无章的自由主义。从旧约到新约都蕴含着教会崇拜的仪式感,我们需要回到圣经本质的仪式感,也要兼顾具体的处境。
潘能伯格说:圣灵提升人超出自己的有限性,使得他们在信仰中分享他们之外的神圣,也即分享耶稣基督,分享在耶稣基督之死中由上帝完成的复和事件。“[7] 在这里,他清晰地提到圣灵的活泼的工作,这种爱是圣三一上帝浇灌的爱。
沃夫表示,圣三一表明上帝并非孤立的上帝,他乃在“关系”中的上帝,不仅在其内在中,还是其经世中,上帝就是爱。圣三一教义启示了“存在”与对人类无私之爱是同一的,存在不是先于关系而“在”,存在就是关系,存在在于关系之内,存在是与他人(它物)关系中而存在。 [8] 从中可以看到,基督徒的决策蕴含着人与上帝、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共契,我们不要只定睛在小事的得失上,而应当从圣三一的根源出发来做决策。
讲员:李宜虔,牧师,中国神学研究院圣经研究硕士(MBS);基督教研究硕士(MCS);神硕(Th. M)研究莫尔特曼三一论与政治学;Gordon Conwell 神学院教牧学博士,研究教会领导决策的圣经与神学基础。
[1] 托马斯·阿奎那,《神学大全 》, 255。
[2] Benjamin D. Williams and Michael T. Mckibben, Oriented Leadership: Why All Christians Need It (Wayne, N.J.: Orthodox Christian Publications Center,1994).
[3] 以禄(J. Ellul),《存在的理由 : 从传道书看科技社会的虚空与盼望》, 孙芥石 & 郭秀娟译,(新北市: 校园.2017),119-120页。
[4] 奥古斯丁,《论三位一体》,周伟驰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294页。
[5] Athanasius, “Four Discourse against the Arians”, trans. J. H. Newman & Robertson, Nicen and Post-Nicene Fathers, vol.4(Grand Rapids: Eerdmans,1957),discourse 3, section 3,365.
[6] 托马斯·阿奎那,《神学大全 》, 232-233页。
[7] 潘能伯格,《系统神学》,(道风书社,2017),598页。
[8] 米罗斯拉夫·沃夫(Miroslav Volf),《信仰的完满——神学的公共意义》,93页。